人民大街绿化带的黑松，有些已经发黄，近期缓慢复绿 本报记者 阚旋 摄
资料：长春人所说的黑松，全称是黑皮油松，常绿针叶乔木，是油松的一个变种，其树干下部树皮黑灰色。黑松平均直径13.1厘米~20.0厘米，平均树高8.4米~14.7米，其特点是木材坚实、富油质、耐腐朽、分布广、适应性强，有良好的保持水土、保护环境的效能。
成年的黑松价值几何？长春绿化工程队队长王绪波的答复是“无价”，因为市场上根本没有：一方面根本进不了城，一方面林场很少能不惜成本地养大黑松。
长春街头绿化带里的黑松，正在接受第三年的拯救。经历十余年的艰难生存后，它们可能在近期面临新的命运。
■现状
超四成“半死不活”
树冠远看已经变成深红色，离近了才能约略看到些绿针，被长春市民无奈地戏称为“红松”
在人民大街工农广场北部路段，一些松树的针叶发黄已经持续多日，严重的整株呈红色，好像被火烧过。发黄是从叶尖开始的，早在2月份就已经出现。
在与恶劣的环境抗争数月后，针叶一根根落在树池、道路旁，随着车轮滚滚，将慢慢化为尘埃。
“以黑松作为干道的主要景观树种，长春市是全国唯一的。”6月26日，长春市园林科研所所长路光接受本报采访时说。
作为长春最重要的景观轴和中国名街，人民大街的景观破坏非同小可，省市主要领导均对此表示了关注。
事实上，这些黑松出现枯黄现象已有七八年之久。但是，最近几年越来越严重，而且涉及的范围远不止人民大街。
路光6月中旬组织了一次大规模调查，排查全市52条街路。截至6月16日，统计了13365棵黑松，结果非常惊人：“极差”的比例达到44.3%。
按照路光的解释，“极差”就是指严重发黄变红、处于“半死不活”状态的黑松。“解放大路上的黑松枯黄现象更严重！”路光说。
在亚泰大街自由大路高架桥上向南走，猛一看，路旁的树木很难认出是松树，树冠远看已经变成深红色，离近了才能约略看到些绿针。这个景象，被长春市民无奈地戏称为“红松”。
长春市园林植物保护站站长韩军玲介绍，长春黑松出现这种情况是在七八年以前，而10年以前黑松一直生长良好。引起省市领导和市民广泛关注是在2010年。“那年报告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韩军玲说。但检测的结果是，和病虫害无关。
长春大学园林专业的师生同年进行的调研显示，在2009~2010年冬春季节持续低温作用下，油松、丹东桧柏、大径级垂榆、京桃、刺槐普遍遭受冻害，都有死亡植株发生。油松受冻害轻重排序依次为：广场环路＞街路＞广场＞公园＞片林。南湖广场环路黑松受害率100%；人民大街卫星广场至自由大路路段706株黑松受害率达98.6%；但是在净月高新区，受害率仅为6%。这说明小气候环境的影响作用不同。
按照这几年的规律，七八月份，大部分黑松植株将“复绿”，枯黄的针叶多已脱落。而树势较差的，在枯黄的针叶间会出现萎蔫、下垂，个别植株上出现枯死枝。
在比2010年还严峻的今年，长春街头这些远远称不上树姿雄伟、枝叶繁茂的黑松，显然将有更多的枯死现象。还没有长到壮年，就面临着先衰。
■元凶
气温、土壤，还是融雪剂？
“松树在根部难于吸水，只好在树干和树梢的针叶里倒着吸水，最终当然发黄”
黑松的境遇并非只出现在长春，近年来，大连、沈阳、呼和浩特、哈尔滨也都出现了黑松枯黄的现象。
究竟是什么原因？一个说法是黑松“喜静”，不适合街路栽植。但路光说：“所有的树木都喜静！”
另一个说法直指融雪剂，多年的融雪剂和盐分积累导致松树的立地土壤盐分增高。据本报报道，2009~2010年的那个冬天，长春至少撒下5000吨融雪剂。“树池靠近街路几十厘米内的草木没有能活下来的。汽车会把雪喷溅进去。”韩军玲说，但目前还没有科学证据说明融雪剂是主要“元凶”，是否多年应用融雪剂积累的结果，还需论证。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在主要城区，樟子松的情况远远好于黑松。但在净月潭，近年来出现发黄现象的反而是从北部引进的樟子松。
韩军玲和路光都认为，这是多年累积的综合性因素影响。
2010年，植保站曾经请来中国风景园林学会植物保护专业委员会资深委员蒋三登和中国风景园林学会植保委员会秘书长徐公天。结合长春植保站的调研情况和实验数据，两位专家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自然灾害，纯属环境因素，“与土壤、温差、气候、交通车流密集、水土流失、缺乏微量元素等诸多因素有关。”
综合数年来的情况判断，极端低温已经大幅超过黑松的生长极限，更重要的是温差急剧变化；第二个因素在于街旁的土壤条件。
种树的常识是“深埋柳，浅栽松”，但城市街道的松树境遇恰恰相反。“街道不断修整抬高路基，只好给松树根部挖坑处理。”韩军玲说，路基提高少的地方有20厘米，多的甚至抬高五六十厘米，实际上就等于把松树“深埋”，导致呼吸困难。开春时，冻土越深解冻越晚，得不到水分，就出现生理性干旱。另一个因素是土壤板结，建筑垃圾多，挤压导致水流不畅。
“松树在根部难于吸水，只好在树干和树梢的针叶里倒着吸水，最终当然发黄。”韩军玲说。
路光结合东北师范大学和省农科院的土壤检测报告，撰写了关于长春黑松的调研报告。长春市园林局近日将邀请北京、沈阳的园林植物专家对长春黑松进行会诊，以便为政府最终决策提供依据。
■救治
真金白银的投入 结果难料的努力
营养液、矿泉水，再加上工人工资，这些黑松的综合治疗一棵大约需要100元
前些天，人民大街等主干街路上，一些出现枯黄现象的树木，插着棕色的塑料水瓶，这是今年打的第二遍矿泉水。长春绿化工程队队长王绪波介绍，“一遍药、两遍水”，对长春黑松的救治已经操作了3年。
市民眼中的“打吊瓶”，实际上是通过输液管和针头把养分送到树木的“血管”里，以提高树木的发芽成活率和抗病率。名为“树动力”的营养液一般一个晚上就能注射完毕。
吊瓶技术用到植物身上可直接干预植物自身的生长系统，使植物不仅仅凭借根、叶、枝直接吸收养分，而是受人为控制。“树木打吊瓶输液，理论上是可行的。”韩军玲说，“全国从南到北，到处都在用。”但是她并没有见过实证研究结论，说这种方法对解决树叶发黄有直接效果。
“打过的树木，第二年看起来‘芽点’发芽效果好一些。”王绪波说。
再过不久，绿化工程队还将对松树进行根部“复壮”工程，主要是在树根部土壤打孔透气输水和有机液体肥或者土壤改良剂，进行两三次灌水施肥。但疗效还需要数年观察，并且受多种因素影响，效果还难以判断。
重点养护这些黑松需要真金白银。王绪波介绍，营养液一瓶30元；矿泉水是买来大桶的自己分装，相对便宜；再加上男工90元、女工80元的日工资，这些黑松的综合治疗一棵大约需要100元。他们负责的32条主要街路，大约有5000棵黑松，一年就要50万元左右。3年下来，开销已达上百万元。
■选择
换不换？怎么换？换什么？
即使是换树种，方向一定是乡土树种，讲究适地适种
长春主要街路栽植树种的选择，一直是艰难的问题。“每年领导都挠头。”王绪波说，柳树这几年状况也不好。据多年观察，还是杨树长势最好。今年，人民大街站前到胜利公园路段更新了200多棵小城黑杨。
对于黑松来说，“就是三个问题，换不换？怎么换？换什么？”路光说。
1988年出版的《当代长春城市建设》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1972年，人民大街还叫斯大林大街的时候，市政府门前一段决定更换老龄青杨，改为100多棵大黑松，但因为某领导持有不同意见，“只隔一夜，又改换成三排北京杨。施工当中碰到地下管线返工，几天后又改换为红皮云杉。”
这本书直接指出，长春市早些年绿化规划方面存在问题：骨干树种摇摆不定，否定小青杨，又肯定小青杨，没有形成长春的绿化特色；没有按照“适地适种”的原则进行栽植，违反植物学的生物性特性，不少树木死亡。
王绪波说，改革开放前的这种不科学决策早已成为过去。目前，每年不同的街路选树种都要做绿化效果图，逐级汇报，层层审批，树种选择与决策的科学性大幅提高。
“即使换，也不会是一下子换掉。”路光说，那样既破坏了景观，又带来极大的风险———移栽树木必然带来根部伤害。尽管最终决策尚未发出，但可以确定的是，假如更换这些黑松，那一定是个漫长的告别。
“换也要一步一步来，一段一段来，我们对于黑松问题的态度是‘慎之又慎’！”路光说，即使是换树种，方向一定是乡土树种，讲究适地适种。
■来历
“南树北移”80年艰难求生
在吉林省图书馆院内有一棵20米高的大油松，树皮褐红色，分支粗壮扭曲，据测定树龄100年，大约与长春城区植树史相当。传说中溥仪栽种了两棵黑皮油松，在现今吉林大学医学院基础楼前，树龄约80年。这三棵树，也有少量枯黄现象，但阔大繁茂的树冠与大街上瘦小的黑松形成鲜明对比。
据《长春市志·林业志》和《园林绿化志》记载，上世纪30年代中后期，在净月潭林场和九台土们岭林场，开始成规模地种植黑松。作为温带树种，黑松属于华北植物区系，原产于承德以东至辽宁沈阳一带，辽宁开原为其自然分布北部边缘。“最北稳定生长界限也就是到四平。”路光说。
“南树北移”的油松，在生长速度上低于辽宁，还存在由于低气温产生的自然灾害问题。气象资料显示，1957年早春，气温明显低于历年同期，净月潭发现大量油松针叶变黄。同样现象在1977年再度出现。
威胁这些南来贵客的不只是天气。近10余年来，害虫日本松干蚧成为长春黑松的最大威胁。2000年，日本松干蚧逼近长春，疫区距双阳仅仅几公里，其主要寄生植物就是黑松。2006年，日本松干蚧进入双阳和净月潭，城区被划为保护区。实际上，长春近年已经严禁栽植黑松，特别是从疫区来的散松，根本进不了市区。
尽管不适应长春的气候，并且病虫害严重，黑松在新中国成立后还是逐渐成为长春街路广场的主要景观树种。其主要原因是树干挺拔，树冠雄伟，枝叶繁茂、浓绿，其弯曲遒劲的树干枝节成为中国传统审美中苍松的代表。
《园林绿化志》记载，1949年~1950年，街路和公园补植树木139360棵，其中在新民大街中间绿地和站前广场、人民广场、新民广场配置的就有黑松。
替换杨树 解决“六月飞雪”
人民大街的绿化，在日伪时期主要采用乡土树种小青杨。留存下来的至上世纪60年代有30年树龄，树木一般都在20米高，树冠比较大。在分车带和步行道旁的树冠，都已形成合拢，十里长街的林荫大道，让人民大街在国内外享有很高声望。
但这些杨树逐渐显现出新的麻烦。据路光介绍，早年种植的杨树主要是雌树，每年六月绒絮纷飞，给行人带来很多不便。
到了上世纪70年代，人民大街树木衰老，年年死亡，年年补植，市容受到严重影响。更新老树时，黑松成为一个主要选择。栽植针叶树种，既解决杨树的“六月飞雪”，又能达到四季常青。
1981年，人民大街更换黑松232株；1994年修建卫星广场，栽植黑松24棵……此后的10余年间，人民大街陆续栽植黑松上千棵，其他树种还有红皮云杉、雄杨树、桧柏、糖槭、垂柳。
按园林所统计的数据，截至今年6月，人民大街黑松有1754棵，西安大路1220棵，解放大路851棵，南湖大路2521棵。
